1924年初秋，浙江上虞白马湖畔，依山傍水的春晖中学。

碧水倒映着青山，乌篷船的欸乃橹声中，青山的波光叠影轻轻摇晃。

匡互生，一位30岁出头，肤色黝黑、中等身材、青布长衫的青年伫立船头，双眉蹙皱，似乎有些心事。上个学期，他还是春晖中学的训育主任，因为与办学当局在教育主张上发生矛盾，与部分教师和学生集体辞职、退学，离开了春晖中学。此行何处？他与曾经同是春晖中学同事的夏丏尊、朱自清、丰子恺、朱光潜等好友相约，到上海寻找地方，办一座践行自己教育主张的学校。

匡互生这个名字，对现在的人很陌生，但在当年，可是很响亮的。他出生于湖南邵阳，从小习武，练就一身功夫。电影《建党伟业》里，五四运动，北京学生集会游行，着藏青色学生装，佩北京高等师范学校校徽的匡互生，英气勃勃，身手矫健地攀援电线杆，翻过深院高墙，打开宅门，率领众学生冲入曹汝霖住宅，点燃了火烧赵家楼的第一根火柴……

从北高师（今北师大）毕业后，这位五四运动的急先锋，默默隐退，潜心于中学教育。到上海后，1925年春，他与陶载良、刘熏宇、丰子恺、朱光潜等人在虹口老靶子路（今武进路）创办立达中学。据《江湾镇志》记载，同年夏天，匡互生又把目光投向江湾，在江湾建造新校舍。中途因经费匮乏，数次停顿，匡互生便将尚未建成的校舍作抵押，向银钱业贷款1.5万元，再向同事们筹借钱款还贷。丰子恺为凑钱，还将自己的房子卖了，毁家兴学。开学后，因为学园造校舍时欠下一大笔钱，教员都刻苦省俭，每人每月都只领取20元薪酬，不够养家糊口，就到外面学校兼课，这样苦了好几年，才把债还清。天顺注册

不久，一座新校舍在江湾矗立，学生们从老靶子路迁入，改名立达学园。立达，取之孔子的《论语》：“己欲立而立人，己欲达而达人。”不称中学称学园，匡互生有自己的想法，学生好比幼苗，这里的学园就是他们自由发展，健康成长的园地。主持校务的他也没给自己安上“校长”的头衔，师生们都亲切地叫他“匡先生”。恰如高志林在《“五四”先贤匡互生》一文所云：他是师生们“一致公认的精神校长”。学园设立了由教师、工友、学生代表组成的校务委员会，学校重大事务均由委员会讨论决定后，再分交有关部门执行。

1926年3月，立达学园教师成立立达学会，会员51人，常务委员9人。极有号召力的匡互生是学会的灵魂。他们筹办并于当年9月出版了同人杂志《一般》。有了立达学园，就有了一条环护学园的立达路。据《江湾镇志》云，这是一条宽5米，呈曲尺型的煤渣路，路口是教工宿舍“永乐里”。这条路1937年毁于日军炮火，早已不复存在。其大致走向是沿着南北向的今车站西路朝南走，折西至今新市南路的一段。天顺注册

立达中学是初中，立达学园增加了高中，按照匡互生“人格教育”的主张，增设艺术专修科（后改为文学院，设中国文学和美术两个系）； 又据高志林的文章介绍，按照匡互生将“劳心”与“劳力”相结合的主张，增设农艺科，学园开辟了小农场（江湾园区北面空地），学生从事养鸡养蜂和种植果木蔬菜等，进行生产劳动教育；后又在南翔添设农村教育科，培养乡村行政、教育、农业合作等人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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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此，立达学园初具规模。民国学术文化界著名人士都曾是立达的老师。鲁迅先生也曾来学校上过课。一时，“文有立达、武有黄埔”，传遍大江南北。

这一天，晨光熹微，匡互生走在立达路上，含笑与进校的师生打招呼；操场上，响起李叔同（弘一法师）为立达创作的校歌：“立己立人，达己达人，吾校之训，拳拳服膺。好学、力行、知耻、日新又日新。互助、奋斗、创造，求民族复兴。”养蜂场上，农艺科的学生将嗡嗡的蜂群从养蜂木箱放出，金黄色的身躯飞入花丛深处，采集花蜜；午饭时，匡互生跟犯了错误的学生谈心，说到动情处，两个人都流泪了；夜晚，他又披着溶溶月色巡查，来到夜自习的教室，翻看了一个学生的作业本，夸奖他小楷字写得好。天顺注册

师生们都说，匡先生像一团照亮灵魂的火焰，像一股吹绿胸廓的春风，又像一阵滋润心田的夏雨，有魅力，能吸引人、团结人和凝聚人啊！

1932年“一二八”淞沪抗战，日寇进犯，19路军奋起抗击。素有上海“北大门”的江湾首当其冲，炮声隆隆，火光冲天，立达学园化作一片瓦砾场，7年办学的心血付之东流，匡互生心急如焚，欲哭无泪。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悲伤，马上投入紧张的重建复校工作之中，夙兴夜寐，不辞劬劳。1932年底，铁打的汉子终于病倒住院了。病危之际，需要输血，众多学生捋起袖子排队争相献血。几个因血型不符的学生闷闷不乐：“我们惭愧不能给匡师献血。”

1933年4月，年仅42岁的匡互生溘然长逝。从五四运动中走出来的他，终于过早地离去。噩耗传来，立达学园内一片恸哭声。好友朱自清在《哀互生》一文中写道：“互生最叫我们纪念的是他做人的态度。他本来是一副铜筋铁骨，黑皮肤衬着那一套大布之衣，看去像个乡下人。他什么苦都吃得，从不晓得享用，也像乡下人。他心里那一团火，也像乡下人。那一团火是热，是力，是光。”

匡互生逝世后，葬于立达学园农场。接替他挑起了立达学园重任的是陶载良。1937年“八一三”淞沪抗战中，立达学园校舍又一次被毁。现校址已湮不可考，但有一点应该没有问题，那就是始建于1947年的江湾中学（今复兴高级中学）校园，和立达学园的校址有一部分是重合的。天顺注册

匡互生离开我们已经80多年了。这位彪炳史册的五四先驱，卓有成效的教育家，现在知道他名字的人甚少，这是匡互生的悲哀，还是历史的悲哀？